在京都的西方,一個遥遠又黑暗,長滿竹林的地方,黃昏的天空佈滿烏雲,一群烏鴉飛過,這裡是是風葬之地,死屍的抛棄所。無名的、貧窮的、患病死亡的人,都被送到這裡丟棄,沒有人來憑弔他們。野狗吃著死人的肉,吃剩的手腳散的滿地都是,烏鴉成群來這裡啃骨頭、吃肉。


在竹林深處荒廢的寺院裡,住著一個男人。男人本是個盜賊,在萬念俱灰之餘,捨棄無常的人世,想要認命的終此一生。


有一天,有個錦衣華服,帶著隨從的男人來拜訪他。


「請問這附近有雕刻百尊佛像的佛師嗎?」自稱名叫照房的男人,是天皇的使者,「天皇為了祈禱天下平安,在尋找雕刻天女像的佛師。」


「陰陽師占卜說:『在西方的竹林裡,有個雕百尊佛像的人,他是唯一具有誠心的佛師,請他雕吧!』」他轉述著。


照房繼續說道:「我們照他的指示尋找,卻都找不到,就在我們要放棄的時候,經過這個地方,發現在死人身邊有小小的木雕佛像,一尊、兩尊...於是命令隨從去數,竟真的有一百尊!這一定就是雕刻天女像的佛師,問附近的人才知道在竹林的廢寺裡,住著一個男人,所以我們就來到這裡拜訪了。」


那個男人嚇了一跳,男人坦誠地說:「那些木雕像是我刻的,但我並不是什麼偉大的雕刻佛師。」


「我原本只是一介平民,六歳時,村子遇到戰亂,雙親和姐弟都被殺,全村陷入火海。後來,我被附近寺院的住持收養,長時間都不說話也不笑,」男人述說著:「因為我手指靈巧,就跟隨一位佛師,拜他為師,每天過著學習雕佛像的日子。我期望著有一天,也能成雕刻師,但是,卻對師父身為佛師的那種態度,抱持疑問?若是身份高的有錢人,他就雕出很棒的佛像給他們,但對於窮人,他卻只用薄本片,刻個眼睛鼻子就送出去了。」


男人繼續說道:「佛可以用錢去買嗎?若能夠,那佛像就跟一般東西一樣了。佛像不只是模仿佛的形狀而已,佛並不是這樣的東西,那種東西是不會救人的,那有什麼價值呢?」於是男人離開了師父。


「這個世界是武士的世界,當權者所說的就是正義,到處看不到真實的法。在現今的世界,只能隨波逐流,得過且過了嗎?於是我加入了強盜集團。」


男人無奈的道:「搶奪貴族或有錢人的金銀財寶,以這種生活方式活著,可是,不久同伴們被補或被殺,就剩我一個人。由於厭棄無常人世,所以就一個人在荒廢的寺院裡過活。」


男人望著遠方,「放棄一切慾望,看著日出日落,聽到樹葉的沙沙就知道起風了,看著花朵的綻放,令感動得無法言喻!」男人嘆了一口氣接著說:「那時候,才發覺有很多死屍被送到這附近的山上抛棄,看到那些屍體,就想到他們也曾經擁有像我一樣的人生...因此,我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麼!」


「我會在這寺院裡,也許也是一種緣分吧,於是想到為大家刻佛像,以雕刻佛像來代替供奉。是就揀一些殘木來雕刻佛像,放在死者的身邊。」


照房問他:「你明明說佛像不會救人,為什麼還要刻佛像呢?」


男人反問:「那麼,你聽和尚念經,可是,經可以救人嗎?活著的人聽不懂的東西,死人聽得懂嗎?死者所懂的,只有心吧!雕刻佛像,是要展現我的心,我的心祈禱這些死者,都能變成像所雕的佛一樣,那就是我對死者的供奉,就只有這樣而已!」


那時候,隨從把佛像拿給照房,佛像底下都有一個「真」字。


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照房問著。


「至今我要是做了什麼好事,那就是以我唯一的真心所做的,於是我刻上真字。」


照房高興拍腿說著:「你就是陰陽師所說,具有唯一真誠的佛師,你就是那個要刻皇帝所說的天女像的那位佛師!」


男人驚訝之餘,一再否認,但最後被照房說服了。


由於他堅持絕對不去首都,所以就將許多的工具運來這座破寺廟裡,還送給他三個隨從,於是照房說:「你是擁有唯一真誠的人,今天起,我就叫你一真佛師。」


但了一個月,天女還沒有刻好。一真無法刻出具有魂魄的天女像,「是自己的才能不夠吧?一定有什麼問題?做過強盜的我,怎能刻出祈禱天下平安的天女像呢?」男人痛苦的嘲笑自己,但是照房卻不容許他這樣,無論如何,都忍耐著等待他。男人堅持不下去了,對於自己沒辦法刻出合意的佛像,感到可憐及痛苦。


有一天,有個法師來到院子裡,法師對一真說:「要是能找到千年的梅樹,用那棵來雕刻的話,就能刻出具有天女魂魄的雕像了吧!」於是,法師沉默地的指著南方,一回頭,法師已經消失了,只有乾燥的風吹著。回頭一看,才發現平時負責監視他的隨從們都睡著了。


「去南方!要是能發現千年梅樹,就算被認為逃走也沒有關係,我並沒有義務要祈求天下平安啊!」於是他就前往南方...


男人繼續走著,無論風雨,往南,往南...


「有誰知道千年梅樹呢?」沒有人知道。


「我是不可能找到的。」就在他要放棄時,有一群強盜攻擊這男人。就在這時,男人心中,不知不覺地熱血上衝。


「等一下!別的東西若要拿走就拿走,但是,請將那把雕刻刀還我!沒有了雕刻刀,我就不能雕刻了!」男人禁不住喊了起來。


「你到底是誰?」強盜首領問他。


「我是佛師!」男人驚訝於說自已所說的,「我叫一真,受天皇之命,必須要雕刻祈禱天下和平的天女像。」男人大聲地呼喊!


盜賊們大聲地嘲笑著,「好啊!」頭目把雕刻刀還給他,「這把小刀對我們也沒有用。不過,什麼時候你也幫我刻個佛像吧!像我這種人,早死早好,死了大概是下地獄,也許那尊佛還能引導我走向極樂淨土啊!」


「我是佛師!」對於自己不自覺說出的話,男人到現在還震驚不已。男人這時候才領悟到自己的使命。


佛師一真,繼續著旅程,往南,往南...


一真越過戰場,穿過遭到乾旱而痛苦不堪的材莊。有一天,遇到一個受刀偒將死的男人,一看,竟然是那個強盜頭目。


「振作點,我是上次的佛師。」強盜發現到一真時,在痛苦的呼吸裡,勉強擠出似乎很快樂的聲音說:「你還活著,真好,我要是死了,請你幫我雕刻佛像。」


一真很快的從懷裡取出木佛,那是個臉形跟強盜頭目很像的佛像,


「我在旅途中刻的,」一真將佛像拿到頭目面前,


「謝謝!這是我的樣子嗎?」強盜頭目淚流滿面!「我將要成佛前往淨土了啊!」


於是,強盜抱著一真雕刻的佛像,嚥下最後一口氣,他的臉,安詳的令人驚訝。


一真看著死去的頭目,激動的大喊著:「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,自己雕刻的佛像,竟然能如此安慰一個將死的人,獲救的不是你,而是我啊!」那時候,一真真心的想要雕天女像了!


「不去想要刻得好,不再去想要得到別人的稱讚,沒有天皇也沒有照房,要是能拯救在這無常亂世受苦的心靈,要是我這雙手能夠辦得到,我將會不顧性命的去刻天女像!」


那時候,上次的法師又出現在他面前了,沉默地指著南方。一真跟隨著法師,穿過森林,越過山頭,渡過溪流,攀爬岩石。不久,就看不到法師的身影,一真也精疲力盡了!受到日曬雨淋,在山中徘徊...


「有人知道千年梅樹嗎?」一真用力的吶喊著,山谷中沒有回答...


在寂靜的山谷中飄來一陣微風,風中帶著一股花香。


「這是梅花的香味...,不,這種季節怎麼會...!」一真疑惑著。


接著,一真彷彿看到一簇簇梅花隨著風飄在山谷中,一陣又陣子...


「那是...那是花!就算是幻覺也好,也許是千年梅樹...!在那裡?梅花在那裡?就算是幻覺也好,我要親手...!」一真語無倫次的說著!


就像追隨夢幻一般,一真消失在深山裡,好像聽到一聲細微的慘叫,突然,森林上空有一群鳥衝出,飛往天空,後來,一真就失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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